寺庙壁画是中国古代宗教艺术中独具特色的艺术门类，秦汉时期，随着佛教的传入和道教的形成，开始出现，直至隋唐，宗教渐盛，便成为中国壁画艺术的主体。然而，时世变迁，随着寺庙建筑的消失，大量壁画被毁，尤其是北京地区，幸存者屈指可数。近日，笔者在昌平桃林村东岳庙意外发现保留完整的七十二司壁画。整座壁画，色泽古朴，画面清晰，人物传神，生动再现了北京地区明清时期的市井风情，是研究道教地府判官职司和中国民间传统劝善思想的珍贵资料。

　　桃林村位于北京昌平县城东北15公里处，北临燕都山脉，全村面积9.78平方公里，辽代时就已形成，是一个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老村落。桃林片片，景致极美。清朝末年，一位僧人云游至此，被这里的人间幻景所打动，即兴赋诗一首：“桃花三月映日红，林间茂盛几千层，贵得依傍高山下，村中瑞气怡然成。”随手将此诗题于东岳庙的山墙上。

　　如今，东岳庙只剩下一座东西向配殿———东岳殿了。屋脊上残留着几只吻兽，朱漆脱落殆尽，仅前檐转角处的彩画依稀可见。但仍能从阶前那棵枝叶遒劲的古槐，窥见昔日的繁盛与热闹。据村里老人回忆，这座庙建于明代，主要供奉黄飞虎和药王。过去，每逢庙会，村民们便从四乡八镇赶来，进香酬神。各路香会也前来助兴，有中幡会、高跷会、狮子会、秧歌会、小车会，在庙门外轮番献技，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那场面热闹极了。

　　东岳殿原先供奉的黄飞虎就是道教神祇中专管人间生老病死的冥府之王———泰山神东岳大帝。七十二司是由东岳大帝管辖下的主掌人间善恶福祸、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冥府判官。泰山作为历代王朝封禅的圣地，东汉起，民间却将它视为治鬼之所，认为人死归土，亡魂都要到这里接受审判。魏晋南北朝开始，道教逐渐将山川崇拜的神祇，纳入自己的神谱，并受佛教轮回因果观念的影响，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宋元以后，道教地府判官的设置日趋完善，却未形成统一定制。昌平桃林东岳庙设立七十四司，山东高里山（又称蒿里）神祠是七十五司，北京朝阳门外东岳庙是七十六司，此外还有二十司、十司，数量多少完全依照当地社会风俗、庙宇大小而定。民间则统称为七十二司。除了东岳庙，北京著名的“五顶”娘娘庙、城隍庙，河南登封中岳庙也有七十二司，但大多是塑像，利用壁画的艺术形式来表现的实属罕见。

　　桃林东岳庙七十二司壁画分布在南北两壁，生动刻画出判官们审理人间各类罪孽亡灵的情景。每壁37幅，共计74幅，壁画总面积10.95平方米。以连环画形式组成，画面大小均等，唯正中两幅“速报司”、“见报司”较大，长、宽各74厘米，其余均为37厘米见方。

　　各司公堂的横匾之上均书“某某司”，可确认的有71个。画面中，诸判官身着官袍，足蹬朝靴，坐于案后，俨然人间判案升堂之势：或端坐审问，或扶案而起，或拍案怒斥，或侧首沉思。案前皂吏，手持记录世人善行恶举的生死簿。牛头、马面等鬼卒面目狰狞，挥动钢刀、铁索，或挖眼，或斗量，上刀山，或下油锅，场面阴森，惨不忍睹。不由得使人联想起但丁在《神曲》

　　中所描绘的地狱景象，“我将引导你经历永劫之邦，那里你可以听到绝望的呼声，看到受苦的幽灵。”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行善之人，不但长寿安康，子孙满堂，即便是寿终正寝，也有金童玉女手持幡幢，引过金桥，投生做人，颐养天年。画面想象丰富，笔调夸张，将涌动在人们内心深处强烈的情感———对善的追求、对恶的痛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动人心魄，震撼力极强。

　　这些壁画虽出自民间艺人之手，并无精雕细琢的惊世之笔，但用笔自由，线条疏朗，处处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他们通过对现实生活的细致观察和切身体验，依据丰富的民间传说，大胆想象，运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创作出一幅幅生动传神、情感交融的人间悲喜剧。如“救母司”反映的是佛教经典故事目莲救母，母子相见情景感人；“进瓜司”讲的是《西游记》中贤民刘全奉唐太宗之命给阎罗王进献瓜果，阎王大喜，令刘全亡妻还魂，夫妻团聚；“地狱司”中龙王端着龙头跪在地上，一丞相侧立其旁，说的正是《西游记》中魏征梦斩龙王的故事。

　　由此看出，人们造想的地狱其实不过是人间社会的折映。七十二司判官所职掌的内容也都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有关于家庭伦理道德的“子孙司”、“光棍司”、“夫妇司”、“继子司”；社会功德的“讨债司”、“假约司”、“拐带司”、“放生司”；还有涉及政治伦理道德的“忠孝司”、“管阵亡司”等等。可以说，凡是与人们生活有关，所能想到的，有所求的，都设立司神以备监察。改变命运的态度虽然消极，但这不正是人们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吗？

　　据悉，有关部门已对桃林东岳庙壁画采取了相应的保护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