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九的挑战与中共的挑战
2005-08-08

　　 即将接任中国国民党主席的台北市长马英九很希望中国大陆要赠送给台湾的熊猫能落户台北市，不过，应为“熊猫礼物”记首功的即将卸任的党主席连战，却公开说要让熊猫先“定居”台中市。新闻不大，但是足以看出，国民党老一辈还在给马英九“下马威”。

　　马英九当选党主席三周以来，台湾媒体逐渐恢复了对他的正面报道和评价，可是，还没有改变党内元老继续训诫不止、各方诸侯冷眼旁观、立法院长王金平与亲民党主席宋楚瑜酝酿“结盟”自重的形势。摆在眼前的年底县市长选举要如何协调泛蓝人选避免自相倾轧，更是严峻考验。泛蓝的选民很团结，但是泛蓝的党政要员可不一定很团结。选前高举“改革”大旗的马英九如今宣布党内人事将力求稳定，不阵前换将，与其说是表现出他处事不失柔性弹性的一面，不如说是反映客观情势实在不是说改革就改革。

　　马英九面临的还不仅是“人事”上的挑战。他是国民党从李登辉到连战历时17年后重新由“外省人”来当党主席。在台湾“主体意识”空前高涨，“本土”声音绝对强势的今天，马英九在政治论述方面要如何既继承国民党的蓝色道统，又有效抵挡与化解民进党、台联党等泛绿阵营排山倒海的攻讦和分化，不在“政治正确”上失分，更是严峻的挑战。于是，人们看到马英九对是否访问大陆的问题淡淡回答，却高姿态举起民主大旗，对“六四”不假词色，并清楚表明对中共缺乏民主的批判不会“封口”，甚至重提自己当年签名支持大陆民运分子魏京生角逐诺贝尔和平奖。

　　马英九是泛蓝选民高度期待的“中兴”领袖，甚至是他们心目中的不二人选。固然，一方面，来自党内党外的挑战，让人难以现在就断言他能在2008年总统大选前顺利整合泛蓝兵马重夺执政权，但是，另一方面，这样的政治领袖能量却不可小看。为求胜选上台，马英九在大陆政策上所必然表现的强势，恐怕更不容低估。

　　回看中共，何尝不也面临类似的挑战？以胡锦涛为首的新一代领导集体，同样是中国人民殷殷期待其完善体制改革、维护社会公正的领袖，但是，包袱难卸，党内元老必须高度尊重，执政根基也不敢轻言移动，于是，诉诸毛泽东时代的大旗来力求共产党员“保持先进”，却仍未必能抚平社会躁动的情绪和制止一些地方党政势力的我行我素。如果将来面对的是像马英九这样既认同一中却又固执民主的台湾领袖，中共的“麻烦”就更大了。

　　北京一直都否定两岸是“制度之争”，不认为两岸寻求统一是“谁吃掉谁”的问题，并且长期试图以“一国两制”来框住现况，避免“井水”犯了“河水”。然而，马英九反台独，但是也反“一国两制”。他要维护的是“中华民国”的法统道统，而不仅仅是“中华民国是台湾”那类“中华民国”躯壳。像马英九这样饱经民意洗礼的政治精英，如果一旦跟北京玩起对手戏，恐怕北京就得准备迎接追求“一国一制”的挑战，甚至面临哪一种制度会“吃掉”另一种制度的严峻考验。

　　如果台湾变了，中国大陆是否做好了准备？现在就想这个问题，应该不会太早。

● 阮次山

　　7月16日，马英九以72％的绝对优势票数，赢得国民党党主席的地位。在此之前，尤其是国民党全球党员票选其主席前几周，另一候选人、台湾现任立法院院长王金平的气势极盛。再加上李焕、宋时选等党内大老出面支持王，马英九的处境当时似乎险象环生。

　　在我主持的凤凰卫视资讯台的《新闻今日谈》节目中，我不止一次地表示，这回台湾的国民党主席竞争，不管王金平的气势有多盛，马英九必然胜选，笔者如此有把握，是因为：

主流民意对马有利

　　＊整个台湾社会，形势对马英九非常有利。自从2000年陈水扁赢得台湾总统大位迄今，台湾经济一蹶不振，两岸关系也低糜乏力，整个台湾陷入一片看不出前景的阴霾环境。社会不安，民心自然思变，连台湾南部的一些泛绿社区民众，对陈水扁和民进党也因失望而不满。因此，如果在2004年大选时，国民党的连战不是强出头，而由马英九担任总统候选人，陈水扁极有可能无法连任。

　　国民党内部，经过两次大选挫败后，“党心”涣散，士气低落，若非连战在6月上旬访问大陆唤回一丝生机，这回的党主席选举气氛也必然低落。对希望国民党在2008年有机会重生的国民党党员看来，若王金平当选下任党主席，由于他和黑金挂钩，由于他个人在金权政治上的瓜葛过广，由于他和李登辉的渊源太深，在他领导之下，国民党必然面临两种命运：一、被民进党的执政优势和资深牵着鼻子走，沦为“永远的在野党”；二、急速泡沫化，难以超生。

　　相反的，虽然马英九除了“清洁”之外，行政能力、领导能力未必高明，在2000年3月19日的国民党党员聚集反李登辉的行动中，及2004年3月27日台北市上百万民众聚集对陈水扁三一九枪击案的质疑示威行动中，马英九的表现都十分拙劣，但是，至少，马英九若当国民党党主席，国民党还有一丝改变的曙光，在这片曙光牵引之下，配合台湾民众思变的大气候，国民党也才有希望在2008年夺回执政地位。

　　因此，台湾赌盘在7月16日前，赌马、王两人的机率是五对五，但是，国民党党员用选票展现出主流民意的走向。

　　＊其次，国民党110多万党员中，外省籍占多数。在台湾，省籍情结虽然在近几年已稍淡化，但选民在投下手中一票时，省籍观念往往还具左右力量，国民党的退伍军人组成的“黄复兴党部”其成员绝大多数是外省籍，这些人对马英九的支持可以说是“铁票如山”。这也说明了，马英九的得票率最多的地方何以是台中地区的理由。

优缺点都很明显

　　照理，马英九当选了党主席，应该开心才对，然而台湾媒体形容他“只高兴一个晚上”，因为他马上面临如何收拾国民党这个烂摊子所可能发生的一连串挑战。这些挑战既需超级政治智慧，也需要过人的魄力，而不论是政治智慧还是行事的魅力，似乎都是马英九所欠缺的。

　　马英九的人格特质具有许多台湾政坛人物所欠缺的优点：他面貌清秀，个性温和，作风清廉，不闹绯闻，学历高，英语能力强，几乎找不出任何可供政敌炒作的把柄。此外，他虽然秉性善良，但又不木讷，很会“做秀”，因此公众形象也非一般台湾政坛人物如连战、陈水扁或宋楚瑜所能及。

　　不过，马英九也有一些重大缺点，那就是：他不懂得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不会感恩图报，外界对他的“不粘锅”评语其实同时含褒意和贬意。往好处看，马英九这个人和政坛一些贪赃枉法的事都“不粘锅”。但是，在待人处事上看，他同样“不粘锅”的地方是：只希望别人对他施惠，遇到别人有求于他时，往往也躲得远远的。如此一来，对社会上“礼尚往来”的习惯也就显得格格不入。长此以往，他在政坛上，小的地方缺乏政坛人士不可或缺的小圈子铁哥儿们，大的地方缺乏可众志成城的人脉。这些年来，马英九的成功之处完全在于他的作风刚好是台湾一般大众的需要：在乱世中需要“包青天”式人物。马英九这次在国民党党主席的选举中能如此获大胜，正是他超越党内派系、党机器，直接诉诸基层党员的新策略奏效之处。

　　不过，国民党毕竟是一个具各种积习的百年老党，马英九能否单纯地以个人风格，超越甚至抛弃国民党现有的斑剥架构，除旧布新，走出新境界，将考验他的政治智慧和能否从政治历练中努力学习的意志。

必须在党内树立威信

　　譬如，他如果再依附于国民党过去官僚体系的框架，无法跳脱导致国民党过去失败的弊端，他就会立刻面临挑战：

　　在8月中旬，国民党会经由全体党代表选出中央委员，再由中央委员选出31名中常委。目前已有迹象显示，王金平将运用其人脉，以图在中央委员及中常委选举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过去，从李登辉时代开始，国民党选举中央委员及中常委期间，参与选举的人不但礼物满天飞，红包满天送，在选举期间，各种拉票行动，大宴小酌几乎成了国民党的特有文化，基于这种积习，马英九就在7月24日呼吁国民党十七届全体会议的代表们，多提政见，不要请客送礼。问题是：这种呼吁管用吗？

　　在国民党中央委员、中常委选举结束后，一旦因为请客送礼的旧习不改，选出了倾王金平的势力，那么马英九在国民党的现有框架下，很难施展政治理想。加上王金平在立法院的利益瓜葛已深厚，国民党籍立委未必跟“以马英九为核心的党中央走”。再加上马英九在国民党内部并无班底，也无人脉，领导起来必困难。

　　在整合泛蓝政治力量方面，在连战时代，宋楚瑜都因为个人的野心而与国民党若即若离。如今，马英九当了国民党主席，在2002年台北市长选举中曾遭马英九羞辱过的宋楚瑜，不会甘于被马英九收编。即使马英九再低声下气，泛蓝的整合在宋楚瑜私人私利的熏心之下，岂止是一个“难”字可以形容。

　　因此，笔者认为，马英九目前只有几条路可以走：

　　一、立即体会出“他人有求于我时，需尽心尽力，以备他日我有求人之时”，同时必须对任何有恩之人心存感恩，不能再以为天下人都是他的“粉丝”，都应该帮助他，效忠他，否则，他将无可用之人，无可伸援手的朋友；

　　二、大刀阔斧对国民党进行改革，打翻国民党的官僚体系，使国民党成为纯粹的选举机器，借此一方面摆脱庞大的党经费开支，一方面摆脱受党旧体系的箝制、约束，以他自己的清新形象，直接把政治理念诉诸民众。

　　以目前台湾民众普遍希望清流政治、人心思变的主流民意趋向来看，马英九只要稍具政治智慧，平顺地领导国民党向前走，2008年赢得大选应该不难。问题在于：他今后是否有这样的政治智慧和魄力呢？

·作者是凤凰卫视资讯台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