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两国切忌误判对方
 2005-05-26
● 邱震海（香港）

　　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仪，作为上月中日民间风潮爆发之后最高级别赴日的中国官员，以及中国领导人胡锦涛和温家宝的非正式特使，本月中下旬访日期间，以其个人魅力和公关手段，在日本各界受到了极好的评价。

　　但5月23日上午，吴仪突然宣布，取消原定当天下午与日本首相小泉的会面，“因国内有紧急公务须处理”而回国。此举立即引起了日本媒体的猜测；据中方官员当天上午回答，吴仪提前回国与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无关，而确实是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但据当地记者随即发回的报道称，吴仪在短暂回国之后，又将前往蒙古，继续其原定在日本之后的蒙古行程。

　　事情到了当天晚上才显露真相。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孔泉当晚的发言使人感到，吴仪提前回国的真正原因是，吴仪访问日本期间，中日关系中又出现了一些倒退的迹象，比如日本首相表示将继续“以私人身份”参拜靖国神社，因为这是他的个人信仰；而右翼的日本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则登上与中国存在主权争议的岛屿等。

　　实际上，就在周日，也就是吴仪原定会见小泉的头天晚上，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会见了日本几个大党的成员，明确表示“中日关系可能毁于一旦”，显示出对小泉和石原的极度不满。

北京震怒之余协调不周

　　一系列迹象显示，4月23日胡锦涛与小泉在雅加达峰会之后，中方原本对于落实胡锦涛峰会时提出的关于发展中日政治关系的五点建议，抱着极大的希望。这五点建议的关键，是希望日方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妥善处理好台湾问题；并通过对话和协商来妥善处理两国存在的分歧；同时加强双方人民之间的往来。峰会期间，胡锦涛的这五点建议受到了小泉的欢迎。

　　中方原本的想法是：既然小泉欢迎胡锦涛的五点建议，那么双方就可以着手落实这五点建议。因此，在日方对温家宝发出参加世博会的邀请之后，北京派出了有“调停争端能手”之称的吴仪前往日本，以期能与日方就落实五点建议达成一些具体措施。

　　吴仪突然被提前召回国内，虽然只是中断了吴仪作为中国副总理的日本之行，但鉴于吴仪此行是为了落实胡锦涛的五点建议，又是作为日本邀请温家宝出席世博会的代表人物，因此吴仪的提前回国，实际上是中日高层正式中断了来往，也是几年来虽然中日风波不断，但两国高层一直维持接触的终止。

　　在这里，当然日本方面首先负有责任。如果小泉在吴仪到访期间，明知吴仪此行是专为落实胡锦涛五点建议而来，不公开宣称将继续“以个人身份参拜靖国神社”，那么事情就不至于像中方后来解读的那样“不给面子”。因此，在中方这一看上去唐突和不得体的外交举动背后，日方有必要进行反思。

　　但作为中方来说，也有一系列需要反思的地方。首先，既然是以召回吴仪表示对小泉坚持参拜靖国神社的不满，那么为什么一开始不明说，而还要称“吴仪回国与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无关”，以至于到了晚上才由外交部发言人表明立场？

　　须知，就在这一天里，日本首相小泉以受害者形象出现，表示“会面是由中方提出的”，“如果中方再要会面，我任何时候都会参加；不然，我也觉得没有必要”云云，而且外电猜测纷纷，日本媒体又大肆渲染，实际上给中方造成了相当负面的效果。如果一开始就有外交部发言人抑或驻日使馆发言人说明中断访问的真正原因，想必给日本更能起到发聋振聩的效果。　　

“以私人身份参拜”

　　如果说，上面只是中方在危机来临之际的协调或考虑不周，那么下面的第二个问题可能就更为重要，那就是：在此次风波中，中日双方究竟有没有误判的可能？

　　当然，以强硬派的观点来看，当小泉表示仍将以以私人身份参拜靖国神社之后，吴仪若仍按原定计划会见小泉，不是示强，而是示弱，所以当然要给日方一个下马威。也相信在中方作出召回吴仪之前，中方已经通过外交渠道要求小泉停止参拜靖国神社，但遭到拒绝.

　　笔者之前曾有分析认为，对日本国内政治势力须做仔细分析：日本国内存在理性、健康的力量，应成为中方依赖的对象；大多数日本国民应成为中方团结的对象；像小泉这样的机会主义政治家应成为中方争取的对象；而只有像石原这样的极右政治家才应成为中方孤立的对象。

　　从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自从去年胡锦涛和小泉在智利会见之后，小泉一直没有对参拜靖国神社问题表态；上月胡锦涛提出五点建议之后，小泉最近表示“将以私人身份参拜”，显然已是有所退让。虽然在中方看来，小泉以官式身份或私人身份参拜，其间没有区别，但在小泉看来，这实际上已经是作了一个让步。关键是：中方是接住这个球，再顺水推舟？还是将两者不分区别一视同仁？

　　至于石原慎太郎，这是日本极右势力的代表，中方须谨慎处理的是，绝对不能把小泉朝石原方向推，而要尽可能地争取小泉保持中立或右翼偏中的立场。

　　吴仪访日行程已经中断。关键是：后面怎么办？小泉是否已经接收到中方的强硬信号并准备让步，亦即放弃以私人身份参拜靖国神社？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在中日高层已经交恶的情况下，中日双方后面还有哪些牌可出？

·作者是香港资深时事评论员

    联合早报 2005-05-26

   ( 在线访谈:新华社东京分社社长谈近期中日关系 )

　　[主持人] “枉评天下”网友问：冮社长,您好!请您介绍一下,最近,吴仪副总理访日后,日本官方和民间各有什么反应?

    [嘉宾冮冶] 这次吴仪副总理提前结束访日日程，让外人感到，打开中日首脑长达近4年之久互不往来的僵局更加困难。日本报纸连日来连篇累牍地报道了目前中日关系中的这一非同寻常的事件，并推断出这与小泉在参拜靖国神社 问题上表态等有关，同时也对中方的做法提出质疑和指责。

 
    [嘉宾冮冶] 但是，也应该看到，尽管在自民党内噪音很高，但作为政府的发言人内阁官房长官细田博之对此事件却保持着低调。25日，细田在记者招待会上强调：“日中是相互比邻的大国，如何改善关系对世界来说非常重要。”并表示不对此事作“非建设性的评论”。《每日新闻》24日发表了题为“日中关系不能再继续冷淡下去”的社论。中国外交部发言人 对此事也作了明确的表态。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近日小泉等人在靖国神社问题上的发言，破坏了吴仪与小泉会见的气氛。这不能不说是吴仪中止与小泉会见日程、提前结束访日的理由之一。而这件事也无疑从另一个侧面让日方深切地意识到，首相带头参拜供奉有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是导致中日政治关系冷却的一个症结，受害国家的官方及民众是不能接受这种事实的。小泉也应该对其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的言行认真反省反省。

    [主持人] 网友“散发扁舟”问:吴仪提前结束对日访问的消息我很关注，25日孔泉说，在吴仪访日期间日本领导人接连发布了不利于中日关系的言论，您所看到的日本媒体上发表了哪些这样的言论？

    [嘉宾冮冶] 在吴仪副总理访问日本前夕的16日，小泉在国会答辩中又在为自己参拜靖国神社进行辩解。他说：“无论哪个国家都有追悼战死者的心情。以什么方式进行追悼，别国不应干涉。不明白对全体战死者表达敬意和感谢之诚为什么不对？”小泉甚至还说：“东条英机甲级战犯的事在国会屡次被议论，但‘憎罪不憎人’这是中国孔子的话。”从小泉的这番表态中，我们怎能看出他在靖国神社问题上顾及了受害国中国政府的立场以及中国人民的感情。小泉尽管是在一个非外交场合讲的这番话，但这更能表现出他在这一问题上的顽固态度，看来小泉还是要参拜。

    [嘉宾冮冶] 日本自民党干事长武部勤在21日在访华时也讲过：日本有人认为中国方面对小泉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批判是“干涉内政”。我们看看25日《朝日新闻》社论是如何看待这个“干涉内政”的。社论说：关于甲级战犯的战争责任，日本在签署旧金山和约时接受了东京裁判（远东国际法庭）的判决，在国际上是有了结（定论）的。对于将甲级战犯的责任模糊起来的靖国神社参拜，作为当事国的中国表明这是不守信用的行为，就以“干涉”加以拒绝，是不应该的。

    [嘉宾冮冶] 社论说，在日本实行殖民统治的韩国也有类似的情况。首相在2001年与金大中总统会谈时约定要探讨建立代替靖国神社的追悼设施。如果说战死者追掉方式是“内政问题”的话，为什么有这样的“约定”呢？对参拜靖国神社表现积极的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停止参拜也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不只是内政。所以，我认为，日方在靖国神社问题上以“内政问题”加以搪塞是没有道理的，关于这一点，中国政府发言人讲得更清楚。

    [主持人] 网友“老豆包”问：我的感觉是日本人的表态经常是变来变去的，比如去莫斯科参加二战胜利60周年活动，小泉一会儿说不去，后来又去了，去的时候挺好，回来又说要拜靖国神社，你在日本有没有这种混乱的感觉？

    [嘉宾冮冶] 我并不感觉日本人是在变来变去。特别是在历史问题上，小泉他在竞选时参拜靖国神社的承诺至今并没有放弃，只是在提法上有所变化。最近一段时间，每逢在国会或其他公开场合被问到“参拜靖国神社问题”时，小泉都说“适当作出判断”，这不等于改变初衷。 

有谁听说过当首相前的小泉参拜靖国神社？

    [主持人] “枉评天下”问：胡主席与小泉在雅加达会面时,对于参拜靖国神社问题,小泉曾表示将作出"适当"的决定.但是,在5月16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小泉却振振有辞地声称：对此问题"他国不应进行干涉。"请问冮社长,您怎么看待此事?

    [嘉宾冮冶] 我想，小泉在4月份雅加达与胡锦涛主席会见时表示，日方原根据胡主席提出的5点主张的精神，积极推进日中友好合作关系。这并不能代表他在历史问题上的态度转变。历史问题，是对过去历史正确认识的问题，说到底是历史观的问题，很难轻易改变。

    [嘉宾冮冶] 我注意到在往年的靖国神社参拜的行列中也有对中国很友好的人士。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在日本的政界，有一条不成文的划线，这就是政治家对历史问题的认识。是深刻反省日本的过去，真诚地向亚洲人民道歉，还是在口头上敷衍了事，根本就不承认侵略史实，甚至美化殖民统治，这是日本政界划分两种势力的一个分水岭。”的确，在日本工作多年，我还没有看到过社会党（现社民党）和共产党的国会议员参拜靖国神社。这可能就是世界观的根本区别。

    [嘉宾冮冶] 但是，让我们不能容忍的是小泉作为首相参拜靖国神社，虽然小泉最近也说是个人行为，可是有谁听说过当首相前的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当了首相，以首相的身价，堂而皇之地去参拜，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是以公职身份彰显个人的历史看法。这也可能是日本有很多人反对首相参拜的原因之一。在受害国人民的眼里，首相是国家代表，要不那么多政客参拜靖国神社，媒体怎么就把镜头对准你？首相参拜无疑是在受害者的伤口上撒盐。小泉曾称自己是“日中友好论者”，可是他在靖国神社问题上反复表态，极大地伤害了中国等亚洲国家人民的感情。中国人民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位“日中友好论者”呢？小泉首相在对待邻国关系问题上，在尊重他国人民感情问题上是不是也需要“换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