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8日 台湾作家龙应台已经在香港安了自己的新家。9月,她接受香港大学的邀请,任该校的客座教授。 2003年,龙应台圆满干完一届台北市文化局长。她决定重回文学生涯。先是应聘香港城市大学,后来是香港大学。让她分外欣喜的是,这回,不是她只身一人在此安家,15岁的小儿子华飞从欧洲赶来陪她,留在香港念书。这回的家,才更有家的感觉了。 龙应台为华飞选择的,不是香港的“国际学校”,而是正规的德国学校。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她这样道出自己的深思熟虑:孩子是在德国长大的,“既然我们生活在德国,我就让孩子做个快快乐乐的德国人,认同他们生长的地方。你把歌德的文学、马丁路德的宗教、康德的哲学都吸收消化成你自己的人文素养系统后,再去欣赏莎士比亚或者海明威或者屠格涅夫、川端康成,但不是在你自己空无所有的时候,到处漂浮。我希望他们有一个厚重的锚,船有了锚,就可以放心地启航,万里飘荡。自己的传统文化,就是锚。” 龙应台份外珍重一个人的文化根基。这可以从她自己的文化经历中找到缘由。 哪里是你家? 在此之前,龙应台在多少个地方,安过多少次家? 当年,23岁的龙应台赴美留学,一待就是8年,在那里与德籍丈夫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但是她的心里却没有把美国当成自己的家,1983年,夫妇二人一起返回台湾。 她向记者这样解释当年她回台湾的动机:“我选择离开美国,一方面应该是深受胡适、罗家伦、蒋梦麟等五四前辈的影响,认为知识分子对自己的社会是有责任的。当时觉得,如果我留在美国,那么我就应该加入美国文化,对美国社会有所贡献,如果对美国没有这样的热情或承担,我就应该离开,回到自己的本土,寻找自己的位置。”  “而那时更直接的念头是,23岁离开台湾之前,我对台湾只有幼稚的了解。我必须回去,以比较成熟的眼光、国际的参考系,去重新认识我生长的地方。” 当时台湾的现实与从美国带回的“参考系”反差如此之大,令龙应台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她投书《中国时报》,一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开始刮起席卷台湾全岛的“龙卷风”。“写《野火集》,一开始当然是一股天真的义愤,美国的‘参考系’使我认识到中国文化里的陈腐面和政治体制的荒谬面。”龙应台说。 龙应台本以为这次她可以真正安下家,但他们在台湾只住了3年。因为在台湾丈夫事业上没有多少空间发展,1986年,他决定赴瑞士应聘,龙应台随夫同行。当时,“野火”正在狂烧,龙应台的隐退,一时还引起“被国民党政府驱逐出境”的谣言。 实际上,龙应台自己说,她决定去瑞士“应该有性别的因素存在。如果龙应台是个男人,他比较可能趁着‘野火’巨大的成功去‘开创事业’,写更多的评论,或者加入反对运动,成为政治活动家。”而她“其实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要专心做母亲。从34岁到47岁,龙应台在欧洲度过了相夫教子的13年,一路随着丈夫从瑞士搬家到德国,把两个儿子带大。 然而,尽管龙应台在欧洲的温暖小家离故乡非常遥远,但她的心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本土。所以,当1999年去台北担任文化局长的机会到来时,她无法拒绝,只身返回故乡。 现在,她决定,不再回欧洲,要把家安在香港了。 你是哪里人? 龙应台出生在台湾,但却是个祖籍湖南的“外省人”;她在美国留学时,绝对是来自不发达的亚洲的“外籍学生”;但等她回到台湾时,已是个有留洋背景的“海归”;她到了欧洲,又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方人,尽管怀里抱着混血的婴儿。 龙应台形容自己在欧洲定居的13年是“离群索居”的生活,那些岁月里她远离主流文化。“但是欧洲13年给了我三件珍贵的东西:一是美国以外的参考系。我发现中国人对‘西方’的理解是如何地被我们的‘美国观’所窄化。欧洲的多元打开了我的国际观;二是,离群索居测验了同时加深了我甘于寂寞的修行。这种甘于寂寞不仅只是乐于独处,更使你学会一心孤寂,素对穹苍,练出‘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沉静;三是,13年的育儿生活使我稍微认识生命的本质,不从抽象的知识着手,而从为婴儿深夜哺乳、清晨把尿的体验出发。那是一种深情。如果说我知识分子的气质是往天上张望的,那么育儿经验就是我脚踩的泥土。没有这片泥土,我可能只是个浮夸空泛又自大的知识分子吧。” 也正是到了欧洲居住以后,她才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就是中国人。龙应台曾在她的书《人在欧洲》中写到过她的遭际。那时,她的大儿子只有一岁多,每当她带着孩子在公园里玩耍时,总会有人问她:“你是泰国人吗?”当时,有许多泰国女人到瑞士从事皮肉生涯,她知道,自己被看成又一个卖春的亚洲女人了。而更让她感到不愉快的,是有一些非常善良好心的瑞士人,常常往她的手里塞上几块瑞士法郎,“给可爱的孩子买点玩具吧!”——她被当成当时正在瑞士避难的越南难民了。这种慈悲心肠,让她无从与人解释,也难以消化。 今天的龙应台这样为自己的归属定位:“在政治意义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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