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5日 国庆期间,西湖边西泠桥西北侧的慕才亭内复建了苏小小墓。没想到,这次重修惹怒了乔新生教授,他在人民网上发出“古代妓女苏小小代表了怎样的文化?”的棒喝:“一个古代的妓女,因为招惹了文人墨客,沾染上了浓重的文化气息,不管她是否从事皮肉生意,都可以在西湖胜景留下自己的坟墓。既然这样,那些网络上的色情文学有必要彻底清除吗?”  我以为乔先生为此光火,甚至联想到政府时下的扫黄行动乃至互联网上的色情文学,其实大可不必。  苏小小墓、慕才亭已经留存上千年,古往今来的文人也好,武夫也罢,从未有人愤愤不平。苏小小墓在文革前夕被毁,亦未见有人为之欢呼,倒是有人大代表感到痛惜,不断提议案请求重修。在我们这样一个礼教传统深厚的国度,一个“古代的妓女”能够千百年引人凭吊,其吸引力肯定并不在于“皮肉生意”。拿苏小小和扫黄以及网络文学相提并论,实为不妥。  诚然,妓女生涯是绝不值得传颂的。但古今妓女何止万千,缘何西湖边上的苏小小能引人凭吊?这实际上涉及如何理解苏小小的问题。没有读懂苏小小,先入为主地将其定性为“一个古代的妓女”,算不上一种理性态度。  我记得沈从文先生说过,“发生在妓院的事情并不都是低下的”。按最基本的人文情怀,我们应该承认妓女首先是人,是一种遭受迫害的下层人物。同时,一个人的品格绝不能因为置身受迫害的环境,甚至有过屈辱遭遇而被打入另册。茶花女是妓女,羊脂球也是妓女,但她们并未因此被打入地狱;相反,她们均在世界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以其人性的光芒赢得了各国读者的好感甚至崇敬。  更为关键的是,苏小小的价值应该结合特殊的语境来认识。在礼教吃人的封建社会,“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的爱情表白,是以人性解放和对自由的崇尚为内核的。关于这一点,余秋雨曾有高论:“在她面前,中国历史上其他有文学价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为了一个负心汉,或为了一个朝廷,颠簸得过于认真。只有她那种颇为哲理感的超逸,才成为中国文人心头一幅秘藏的圣符。”“苏小小的意义在于,她构成了与正统人格结构的奇特对峙。”  苏小小不仅成为中国文人神往的人物,也经常在民间传说中出现。但无论文人视角还是坊间话语,几乎都没有人用淫狎的目光打量她。恰恰相反,是对自由的追求和对礼教的反叛以及自身的才学和善良,铸就了这样一位奇女子。  诚然,并不是每一位文人都对苏小小抱有好感,鲁迅就奉劝过郁达夫不要像袁子才一样,“身上穿一件罗纱大褂,和苏小小认认乡亲,过着飘飘然的生活”。但是自古以来,从未有人纯粹以皮肉生涯嘲弄苏小小。更何况,以苏小小的家境来说,她根本没有沦落到卖笑卖身的地步。按曹聚仁先生的说法,她不过是茶花女式的惟美主义者。  相传临死之前,苏小小曾表示过“生于西泠,死于西泠,埋骨于西泠,庶不负小小山水之癖”的意愿。今天的苏小小依然安静地躺在西子湖畔,只不过其墓地被修缮了一下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把苏小小“还原”成“一个古代的妓女”并大肆挞伐,能说真正读懂了苏小小吗?      来源/中国青年报     文/朱述古      2004-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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